Dear Joanne,

滿十個月的妳，竟開始聽得懂好多我們曾經教過妳的單字和指令，像是喝奶奶、睡覺、換尿布、打電話、吃飯等等，爸爸說妳好像一個小大人一樣。不僅如此，妳也開始會偷聽我和爸爸之間的對話，有時候爸爸和媽媽說話太興奮的時候，妳會跟著拍手叫好，反過來如果我們太大聲的時候，妳就會跟著皺眉頭大叫，我們好開心發現妳已經懂得溝通了，也因此媽媽想和妳分享一件媽媽最近非常傷心的一件事，妳能夠抱抱媽媽，給媽媽一個秀秀嗎？

在我和爸爸的戀愛裡，有一個可愛的「寶貝」一直默默地在陪伴著我們，幫忙我度過好多難關。那就是我們家的雪納瑞，從小陪著媽媽長大的狗狗。「寶貝」是隻非常溫柔的母狗，有著非常柔軟且會發亮的毛，出生幾個月後就來到了我們家，陪伴媽媽和全家一起度過了接下來十五年的時光。「寶貝」非常地愛吃，有一次發現阿嬤為媽媽準備好放在桌子上的便當，竟然凹了一個洞，白飯上的一整顆滷蛋都不見了，跑去看「寶貝」的嘴巴，認真地問牠是不是偷吃了滷蛋？牠雖一臉無辜，但是鬍子上滿滿的蛋黃屑，讓我們知道兇手就是牠！牠也非常地貼心，在媽媽唸書和準備考試熬夜的夜晚裡，當全家都去呼呼大睡時，只有牠主動地躺在媽媽的大腿上陪我唸那些枯燥乏味的書。

妳知道嗎？爸爸也非常喜歡「寶貝」喔！記得剛上大學的第一年，爸爸從加拿大飛回來台灣探望我，當時爸爸來到家裡樓下等媽媽，我因為太久沒有見面覺得有些尷尬，所以決定帶著「寶貝」一起赴約。於是我牽著牠和爸爸去公園散步，本來一時不知道要講些什麼，但因為「寶貝」的關係，開啟了我們很多的話題，現在回想起來，沒有「寶貝」的話，真是太尷尬了。除此之外，爸爸第一次來媽媽家裡拜訪的時候，還非常地緊張，但因為「寶貝」總用牠亮晶晶的眼神攻勢攻擊著爸爸，爸爸忙著餵牠吃餅乾，過了一會兒也不緊張了。後來才知道爸爸原來從小就對狗毛過敏，但說也奇怪，他見到「寶貝」卻完全不會有任何過敏反應，而且還非常喜歡摸摸牠。

十五年的日子裡，「寶貝」看著媽媽從剛上大學的新鮮人，變成在加拿大念碩士的研究生，再變成工作忙碌的社會新鮮人。也看著媽媽跟爸爸從約會的情侶開始，到我們結婚成為夫妻，再到我懷了妳，再到生下了妳，成為了一個媽媽。這一段又一段的歷程裡，牠的陪伴從未缺席，媽媽回家時的每個擁抱，還有出門時的握握手，牠就像是家人般的存在，不離不棄。

今年過年帶八個月大的妳回台灣時，妳和「寶貝」終於第一次相見歡，當你們見到面的剎那，媽媽眼眶不禁紅了起來，能讓陪伴媽媽這麼久的家人與妳認識，對媽媽來說是件非常重要的事。只是原以為會不停吼叫表示興奮的「寶貝」，卻安靜地躺在地上望著妳，原以為會想撲倒在妳身上與妳握手的「寶貝」，卻一起身走路便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。媽媽知道，「寶貝」真的老了，儘管我再怎麼想假裝牠還是媽媽學生時期的牠，還可以陪我們到更老的牠，我知道任我們誰都抵擋不了生老病死。

媽媽雖知道人生在世總有生離死別，但我也知道自己有多脆弱，暫時沒有辦法面對任何人的離開。從台灣搬來美國的那一天開始，我每天每天都在腦海裡反覆練習了幾萬遍，天真地心想若「寶貝」真的離開了，或許我很快就能適應了。每當阿嬤打了電話過來，我便忍不住地問「寶貝還好嗎？寶貝是不是要走了？」阿嬤每次都在電話的那頭說：「妳想太多了！寶貝健康得很呢！蹦蹦跳跳的，剛剛還跟我要蘋果咧！」直到那陣子，阿嬤不再這麼說了。「寶貝最近…嗯…比較看不到了，走路也沒有什麼力氣了…」、「寶貝今天吐了幾次，剛剛有餵牠吃一些東西了…」媽媽知道，牠已經很努力地撐下去了。

那天早上起床，媽媽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訊息，舅舅傳來「嗯，寶貝已經兩天都不吃不喝了，我們試了好多方法，但是好像差不多了」，我一直以為當我真的看到這樣的訊息時，我就可以鎮定地面對，但從沒想過這樣的訊息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。舅舅開了視訊，爸爸抱著妳，我們看著電話那頭的「寶貝」安安穩穩地躺在牠的床上，雖然已經全身癱軟沒有力氣抬頭，但妳知道嗎？當牠聽到媽媽喊牠「寶貝、寶貝啊！是我啊！我和Joanne都來跟妳說再見了，辛苦妳了，謝謝妳的陪伴，謝謝…」牠竟流下了好幾滴的眼淚，彷彿也在跟我們說再見。那天晚上妳睡著後，媽媽請家人把視訊開著，媽媽看著「寶貝」和牠說了好多話，說了好多好多的謝謝。謝謝她所有的陪伴、謝謝她帶來所有的歡笑、謝謝她給我們所有的回憶，謝謝她，來當我的家人。寶貝在向媽媽還有所有的家人親自道別過後，便趁大家都不在身旁的短暫片刻，獨自安詳地走了。那幾天，媽媽從起床哭到睡著，有時候真的很希望那是夢一場，一直到現在還是會覺得心裡有個空洞。

但是我知道「寶貝」會一直都活在我們的心裡，那些所有陪伴的回憶也都深深地烙印在媽媽的腦海裡，媽媽心存感激那些與牠生活的每一天。「寶貝」的離開，再次提醒媽媽每天都要珍惜身邊的人，珍惜每件小事，更珍惜每個能擁抱的機會。寫到這裡，媽媽又忍不住開始落淚，幸好有妳和爸爸陪在媽媽身邊給媽媽大大的擁抱。

非常愛妳的媽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