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人節大餐

情人節就這樣悄悄地到來，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了二寶媽後，專注的事情總圍繞著小女兒肚子餓了、尿布濕了這樣無限循環的過程，今年的情人節對我來說，顯得不再這麼必須，也不像往年那麼有計畫性地慶祝。

想起了有孩子的這幾個情人節，每年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。像是老公下班後帶回家的玫瑰花、像是老公寫得每張卡片、像是老公給的每個擁抱，直到現在還可以感受到那份溫暖。

2017年懷著大女兒時，我們一起去了韓國旅行，情人節我們手牽手來到了南山首爾塔，在零下三十度的冬天，買了一個鎖掛在愛情鎖牆上，並許下了一個希望能永遠幸福的願望。

2018年大女兒半歲時，老公帶回了一大束白玫瑰花，那天我記得他告訴我，不管再怎麼忙碌，他也不會忘記和我一起過情人節。

2019年帶著大女兒並懷著小女兒，我們全家一起去了宜蘭度假，老公偷偷準備了情人節卡片和小禮物在路上，並在湖邊給了我驚喜，那時的我害喜地很嚴重，任何大餐當然也就都免了。

而2020年，今年的情人節前兩天，我們卻大吵了一架。

每天固定陪大女兒吃早餐的他，那天粗心地拿了一塊已經發霉的蛋糕給女兒吃，當我餵完奶從房間走到廚房檢查到蛋糕小角落有一小點綠色時，他一邊忙著公事一邊簡短地回答我：「可是我也吃了啊！」於是在一個凌晨顧小女兒沒有睡飽又身心疲憊的狀態下，我們吵了一架。我整個早上都不願意和他交談，只是我不確定我當下在意的到底是不是那塊發霉的蛋糕。

自從第二胎來臨以後，我們仍維持著當彼此合作無間的隊友，連凌晨也是以輪班制的方式在照顧家裡的新生兒，因此我們鮮少有吵架的時刻，大概是因為比起吵架，我們都更珍惜能和對方說話的時間吧。常常能抓到個幾秒鐘的時間，就快速且簡潔地交換幾句話，但儘管如此，這半年來，我們之間能對到話的時刻還是殘酷地比以往又再砍半了，我總是在家事裡打轉，而他除了照顧小孩之外，則總是埋頭在工作。對我來說，他白天忙，凌晨也在忙，這段時間我看著他的背影比看見他的正臉還要更多，不過他從來不承認自己很忙，甚至還會開玩笑地問我，背影有帥嗎？

吵架的那天到了下午，他受不了冷戰而打破了沈默問我：「情人節我們請阿公阿嬤照顧小孩，一起去吃飯好嗎？」那是我第一次面對他這麼誠懇的邀約，卻說出了：「我不想去。」這四個冰冷的字。他仍然嘴裡碎碎唸著：「不知道有什麼餐廳適合情人節的？嗯，我來查查看。」

到了晚上，一向拿不定主意的他又再問了我一次：「老婆，我們要去哪裡吃情人節大餐？妳可以幫我想一下嗎？」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沒有生氣了，只是我就是不想過這個情人節了。我回答他：「幹嘛一定要吃大餐呢？我們不能去美食街隨便吃一下壽司嗎？我不想去啦！」就這樣，他的邀約和我的拒絕在幾分鐘內重複了好幾十次，我對自己竟然會拒絕情人節大餐這件事仍然感到難以置信。

他安靜了一陣子沒有說話，我一邊整理零散的玩具，他突然起身走過來抱我。面對突然的擁抱，我第一個念頭只想掙脫，而他卻順勢抱得更緊，叫我不要動給他抱一下，他有話要說。

他深呼吸了一口氣。

「對不起，我早上給女兒吃了發霉的蛋糕，我知道妳很生氣，下次我會注意的，我今天真的沒有看到，我在想是不是我沒有睡飽，對不起，請妳原諒我。我知道我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，但是我會學習會改進，請妳抱抱我。」講到這裡，他停頓了一會兒。

「我知道妳不想吃大餐。」我反問他既然知道，那為什麼還一定要去吃呢？而這時他把我抱得更緊了，我下巴頂在他的右肩膀上，感覺他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和聲音有些哽咽。

「因為我很忙，我知道，我真的很忙，我覺得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跟妳坐下來吃飯了，所以我很想和妳好好吃頓飯，坐下來面對面看看妳，就這樣而已，其實吃什麼去哪裡都沒關係，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和妳面對面說說話。可以拜託妳陪我吃頓飯嗎？我想看看妳。」聽到這裡，我的眼眶紅了起來。我輕輕地推開他想看他的臉，可是他把我抱得更緊。過了一會兒他鬆開我，我才發現，原來他臉頰上滿是淚痕。當下的心情複雜地我仍找不到方式形容，但我知道他很努力了，我說：「嗯，情人節我們去吃飯吧！」

我知道我很幸運從不需要抱怨老公不顧家，因為他總是為這個家庭付出地很徹底，每件能為孩子做的事、能陪伴孩子的，他一樣也不會少，但這同時也代表著當他連滑手機的時間都沒有的時候，我不但不能要求更多一分鐘的相處，也不能再強求有更多的擁抱，因為我明白，他是真的已經沒有時間再給任何一個人了。我在想，他的眼淚也許來自於他對自己的無奈與失望。他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忙得喘不過氣的這個事實，因為他意識到一但說出了他很忙這三個字，就代表著他放棄掉了家庭的某部分，而那個被放棄掉的部分，就是和我的部分。他不願意承認，他正在犧牲和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感情。

那天晚上睡前我想了很久，然後我才明白我在生氣什麼，原來不是那塊蛋糕。

我在生氣，連我告訴他蛋糕已經發霉了，他都忙得無法轉頭看著我的眼睛說話，也讓我完全沒有機會能好好看看他。我總以為我們在一起陪伴孩子的每天，我們都是在一起的，可是其實仔細想想，圍繞在小小孩身邊的我們並沒有辦法有太多的交集，面對各式各樣孩子丟出的難題，我們常常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時，已經是凌晨天快亮時，他和我交接照顧新生兒，給我的那個親吻。也因此情人節這樣浪漫的節日，我賭氣地認為我們不適合慶祝，在一陣無法入睡的翻轉時，我在手機裡看到了這些習慣隨手記下的小日記：

今天老公單獨帶大女兒去超市買菜，打了視訊問我要買哪一種青菜，掛電話前突然問我：「妳有想我嗎？」害我害羞地不知道怎麼回答，趕緊說：「有啦有啦」，然後他還要求我完整地再說一次，我才回答：「有有有，有很想你啦！」視訊裡，他笑得好得意，最後被女兒打斷才捨不得地掛了電話。他出門買菜到買完菜回家，僅僅五十分鐘而已。
今天我隨口問了他：「啊每天跟我住在一起，你都不會膩喔？」他在毫無思考下就回答：「妳就是我的家啊，回家有什麼好膩的？」
昨天早上我們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了動物園，一下車大女兒便興奮地跑跑跳跳在前頭，老公抓緊機會一邊推著載著小女兒的嬰兒車一邊牽我的手，他開心地緊緊牽著。這時我忍不住說：「哇！好久沒牽手了喔！」沒想到被耳朵很靈的大女兒聽見，她馬上掉頭回來說她也要牽，於是跑來我和老公中間，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，害我被老公瞪了一眼，說我何必多嘴。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，老公突然說了一句：「老婆，今天好高興能牽到妳的手喔！」這樣小到不行的事，我可能轉頭就忘了，但他總會放在心上，也不會忘記告訴我他喜歡牽我的手。
今天帶孩子們去遊車河看了好漂亮的聖誕燈飾，老公買了麥當勞在車上和女兒大吃大喝的。我說：「你不覺得薯條啊、冰淇淋啊，那種好吃的東西其實都很不營養嗎？」他一邊津津有味地咀嚼著薯條一邊回：「哪有，妳這麼可口！」
通常晚上老公哄完大女兒後，都會在她房間跟著睡著，但昨天晚上卻聽到他開門走進來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。我問他為什麼不直接睡覺？他說：「我剛剛不小心睡著做了一個夢，夢到我們很甜蜜地看著對方，而且那個眼神是很像國中剛認識妳時那樣！所以我醒過來就想走來房間看妳一下。」說完，他臉就湊過來親了我一下，再回去陪女兒睡覺了。
前幾天老公出差，今天終於坐飛機要回來了。剛剛凌晨已經準備要睡了，突然看到手機亮了一下，原來是他傳了訊息來說很想我，一開始還以為是他上飛機前在機場傳的訊息可能我在忙沒看到，回覆了以後才發現是他現在正在飛機上買了網路傳的。我不以為意地問他為何要浪費錢買網路，不是再幾個小時就要下飛機到家了嗎？他說他只花了美金$6買30mb的網路特地拿來傳訊息給我的。我不解地追問他那有必要現在傳嗎？他回答：「因為我今天上飛機前妳沒有跟我說一路順風，我不開心。」所以他特地買了網路希望我和他說一路順風。這時我才想起來，以往遠距離戀愛時，每次上飛機前我們一定要跟對方說一路順風這四個字的淺規則。雖然已經結婚了幾年，但他永遠都還是當時我認識他的那個樣子。

還有好多被隨手紀錄在日記裡的浪漫，就像是遠距離戀愛的那七年，每件生活裡的小事都成為了我們愛情裡的養分，在我們必須分開又抱不到對方的時間裡，繼續培養著我們的愛情。這些大小事提醒著我，要常常回頭看看這些瞬間，對自己和這份愛充滿信心，儘管每天的忙碌讓我們無法有太多的共處，但真正的浪漫已藏在這些生活細節裡。

也許大家會說情人節是商人想出來的陰謀，但2/14提醒我的並不是這一天，而是這一段戀人的旅程，它讓我想起了每件浪漫的小事，和每個值得感恩的瞬間，同時也讓我得到了一個可以好好坐下來吃頓飯，看看老公的大好機會。熊寶貝樂團在《環島旅行》這首歌裡，唱著我很喜歡的這幾句：

「其實我也不是很在乎到底去哪裡
只是想和你整天待在一起
就算是只能一起做夢也沒有沒有關係」

情人節快樂，老公！謝謝你，讓我可以吃大餐以外，還能好好看看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