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公的生日就落在我最喜歡的12月裡，除了有溫暖的聖誕節之外，還有冷冷的下雪天。所以每年他的生日，我們都在雪中度過，比起炎熱的夏天，雪裡有著更多我們的回憶。

我記得13歲每天走路去學校的那條街，在下過雪後的人行道上總有一些尚未融化的積雪，融雪時的白天連呼吸都能呼出一道白煙。我總會三不五時地在那條街上遇到他，明明已經走超過了他自己的家，他仍會默默地跟在我身邊陪我走到家，但我從來沒有問他為什麼需要走那麼遠？一直到現在我提起這件事，他都還是笑笑地不回答。

我記得23歲我們隔著大半個地球遠距離戀愛的第二年，我趁著機票便宜提早了整整一個月飛去找他給了他生日的驚喜，就在那天深夜，竟然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雪，看著窗外漸漸變白的景色，我們隨便抓了件外套便跑到冷清的街道上，不斷地來回踩著地上的積雪，還忍不住地牽起手在馬路上轉起圈來。

而33歲的現在，我們開車帶著兩個女兒一起在山上玩著雪撬、蓋起雪人、在雪地裡打滾，還有一起唱生日快樂歌。回程的路上兩個孩子一上車便累得昏睡過去，在後座為她們披好外套後，我便移動到副駕駛座和他說說話，而這兩個小時的談心往往是我們旅行中最愛的時光。

這一年來，多了小女兒的加入，我更驚覺在一天裡，老公能單獨陪伴我的時間幾乎只剩下以秒計算的單位了，能和他眼對到眼再好好說句話的時間，我常常想不起來。

老公在我們家受歡迎的程度實在是超乎想像。大女兒自從在將近兩歲時斷了母奶後，就搬去了自己的臥房，而老公在小女兒出生後也跟著她搬過去一起睡，他們每天睡前要一大堆抱抱親親的形式，根本輪不到我，兩人已經呼呼大睡。

而小女兒呢，有的時候到了深夜如果發現爸爸還在加班，在我親餵完她後，還會用剛學走路跌跌撞撞的雙腳自己離開我的床，爬下床一路走到書房抱著爸爸大腿不放，直到被擁入懷中講了好一陣子的話，再被送回我房間睡覺。

白天一大早七點鐘整，分別睡在兩個房間的女兒就會準時地各自起床，就剩非常疲憊的我和老公不情願地被吵醒。小女兒最近正學會了自己用手去開門把，一起床睜開眼就是衝下床去開房門，再快速地走向姊姊房間，正當她舉手要敲敲門時，大女兒剛好也為她開門了，接著小女兒開始不受控制地大喊：「爸爸！爸爸！」兩個小小的身影再一起爬到了爸爸身上，大女兒說著：「爸爸，你是一座橋，我們爬上來囉！」兩人就開始在爸爸身上爬來爬去。

還不只如此，大女兒還會帶著妹妹倆人坐在老公身旁，開始一起雙手輕輕拍打爸爸的大腿，說著：「爸爸，你現在是我們的鼓了，咚咚咚咚！」加班到凌晨的老公睡眼惺忪地看著這一切告訴我：「媽媽，妳是不是覺得這畫面看起來很幸福？」再接著轉頭對兩個女兒說：「但爸爸現在好想尿尿，我膀胱要炸掉了！」才得以逃離開她們的糾纏去趟廁所。

我以為如此忙碌的每一天對老公來說可能是很痛苦的，但有一天晚上，又是沒有什麼交談的晚上，他從後院清理完掉落的果實和資源回收後進門，突然間自己邊笑邊說：「我覺得好幸福。」我說：「蛤？你說後院掉很多果實，每天都還要撿個老半天很幸福？還是資源回收我又不摺好紙箱很幸福？」他微笑了一下回答：「不是，我是說真的，我覺得現在真的很幸福，很滿足。」看著我困惑的臉，停頓了一下繼續說：「我很喜歡我們的家，每個角落和每樣東西都是我們一起建立起來的，雖然我們的家小小的，但卻很舒服、很溫馨，而且我有妳們。」

想起來這一年裡，我們能說到話的時間點常常會在一些有趣的時刻。那天晚上輪到他擦家裡地板，我坐在客廳觀察他一來一回笨拙的動作，因為他偏偏在客廳同一個地點擦了很久很久，忍不住罵了他一聲：「不要一直擦一樣的地方打混，快去擦廚房地板啦！」他回：「我等下當然會去擦廚房，但我現在就是要一直擦客廳！」當我正想生氣時，他說：

「因為這樣我才能跟妳說話，我想把握時間看到妳跟妳說話。」

下雪天，真的有好多我們的回憶，是那種一邊冷到發抖說話不斷呼出白煙，還是有說不完的話的回憶。這個階段的我，其實很羨慕那樣的自己，擁有很多能和他好好說話的時間。

在為他唱完生日快樂歌後的時刻，我在心底偷偷希望他的生日願望裡有半個能夠分給我，讓我們能一起慢慢變老，然後在變老的同時，還至少能有一點點和他說話的時間。